齐白石笔下的乡愁蜘蛛、苍蝇、知了、老鼠皆可入画,柴耙、蒲扇、锄头、镰刀跃然纸上,这是标签似的齐白石画风。这些本身并不具“美感”的物象,在齐白石的笔下,顿然有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和油然而生的乡愁记忆。它们之所以频繁出现在齐白石的画作中,首先源于他长期的农村生活阅历和细腻入微的观察,正所谓“外师造化,中得心源”;更重要的,是他浓浓的故土情怀。
1864年1月1日,齐白石出生于湖南省湘潭市白石铺杏子坞星斗塘村。1878年,他拜周之美为师,学习雕花木工。直至1889年,拜胡沁园、陈少蕃为师学习诗文和国画,并得胡沁园帮助,方才脱离木工生活。十多年的木工雕刻经历,练就了他对物象观察细致入微、造型生动自然的独门绝技。
“小老鼠,上灯台,偷油吃,下不来。喵喵喵,猫咪来,叽里咕噜滚下来。”为了留存这单纯而快乐的岁月,齐白石笔下的油灯老鼠不计其数,而且灵动可爱,充满了童心童趣。他有一幅《老鼠偷油图》,画面描绘了三只小老鼠和一个正燃烧的烛台。烛光闪闪,烛油滴淌,三只老鼠浓淡相间,姿态各异。旧时的油灯是由食用油制作而成,所以点灯的油对于老鼠来讲甚是一种美味。白石老人观察细致入微,看似草草几笔,却将鼠、灯烛的动态之感巧妙地展现出来。
齐白石幼时家贫,常与小动物为伴,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为他提供了丰富的创作源泉。知了、蚱蜢、蝈蝈、蜻蜓,甚至螃蟹、屎壳郎都时常出现在他的作品中。他曾作有一幅《蜘蛛》图,画上题道:“如儿于象坊桥畔获此蜘蛛,余以丝线系其腰,以针穿线刺于案上,画之。三百石印富翁记。”童心童趣充盈其间。
柴耙曾是早前乡村里最常见的器物。暮秋时节,草木凋零,乡野间三五成群的孩子们手拉柴耙,肩背竹筐,呼呼啦啦地搂起了柴草,这样的场景齐白石自然再熟悉不过。 1932年,常年漂泊在外的齐白石思乡之情愈切。他偶然间在衡山看到有人用柴耙搂松针,在岳麓山爱晚亭又见人耙枫叶,小孩子则拿它当竹马,触景生情,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,匆匆拿起画笔,将浓浓的乡愁完全倾注到一幅《柴耙图》中。画面非常简洁,就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竹耙子和两段富有诗意的题款。右上款为:“余欲大翻陈案,将少小时所用过之物器一一画之,权时画此柴爬(耙),第二幅,白石并记。”左下款有云:“似爪不似龙与鹰,搜枯爬烂七钱轻(余小时买柴爬于东郊,七齿者需钱七文)。入山不取丝毫碧,过草如梳鬓发青。遍地松针衡岳路,半林枫叶麓山亭。儿童相聚常嬉戏,并欲争骑竹马行(南岳有松数株,已越七朝兴败,麓山有枫叶亭,袁随园更亭名为‘爱晚’)。”左下款生动、细致的描述,本身就极具画面感,再加之中间简洁、超脱的物像,将齐白石的愁怀离绪阐释得淋漓尽致。一件平凡无奇的日常物品,白石老人寥寥几笔画出大致形态,再题三两字句或者即兴一首诗作,立刻让你有了似曾相识的感受。
一把缺边少沿的破蒲扇,本是普普通通消夏纳凉的物件,然而在齐白石的笔下,却具有了别样的风情。“竹床蒲扇养天真”,这是宋代僧人释智圆的一句诗,我们常在古画上看到僧人或童子摇扇烹茶、炼丹、熬药的情景。这样的题材被画家沿袭,齐白石画有《煮茶图》,描绘的是一赭石色的风炉上,置有一把墨青的泥瓦茶壶;炉前,有一把破的大蒲扇;扇下,露出一个火钳柄;旁置三块焦黑的木炭。“茶熟香温且自看”,生动地表现了白石山人在日常生活中对煮茶、品茗的浓厚情趣。
牵牛花是一种藤蔓植物,其藤缠绕交织,绵延不断,宛如剪不断、理还乱的思绪,因而在文人雅士的心目中,它有一种斑斓的美,一种昂扬的美,一种顽强的美。牵牛花的风姿同样镌刻在齐白石的心目中。他一生热衷于刻画牵牛花,作品广泛流传于民间。齐白石画牵牛花始自上世纪20年代,源自一段与梅兰芳先生的友情。齐白石在梅兰芳处见到“百来种样式的牵牛花,有的开着碗般大的花朵,从此我也画上了此花。”童年记忆中的篱边牵牛花,引起了他对宁静、亲切的田园诗意的共鸣,对于童年的回忆和家乡的眷恋便通过对牵牛花的创作得以寄托,继而成为齐白石艺术的经典符号。《牵牛花蜻蜓图》,创作于上世纪40年代中期,是白石老人佳作频出的巅峰时期。与常见的牵牛花有所不同,他一改红花墨叶的面貌,而以花青加藤黄画出藤和叶,淡墨勾叶脉,在极淡雅的枝叶上,点睛洋红色牵牛花,画幅右侧一只大写意的蜻蜓为画面平添了几分生气。
扁豆作为时令蔬菜,每到秋分时节,一嘟噜一嘟噜地缀满了农家的篱笆墙。母亲炸的扁豆鱼,令人馋涎欲滴,唇齿留香。那些远离故乡的游子,隐隐的乡愁中,珍藏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和儿时熟悉的味道,并时不时涌上心头。托物寄情便成为他们最好的表达,齐白石作有《扁豆草虫图》一幅,并题款道:“已过……秋渐凉,短篱风细豆藤香。”观画品款,让人顿生“多少天涯未归客,借人篱落看秋风”的思乡之情。
浓厚的乡土气息,纯朴的乡间风情和天真烂漫的童心,是齐白石艺术的内在生命;而那热烈明快的色彩,墨与色的强烈对比,浑朴稚拙的造型和笔法,工与写的巧妙结合,是齐白石独特的艺术语言中欧体育。他曾说,为万虫写照,为百鸟张神,要自己画出自己的面目。